與鶴為伴的隱士張天驥放鶴的故事躬耕自食。“一歡難力致,邂逅有勝特。”蘇軾居徐州期間曾多次拜訪張天驥。元豐元年(1078年)春,天大旱,莊稼枯黃,百姓仰天叫苦。蘇軾一向關心民間疾苦,聽說張天驥家藏有一虎骨,若將它置于潭中,龍王被激怒,便降甘霖。蘇軾祈雨心急,立馬登山拜見張君山人。張天驥喜愛養鶴,建了放鶴亭,也想借蘇軾神來之筆為亭作“記”。于是兩人的來往更加密切。蘇軾在《訪張山人園》詩中寫道:“壁間一軸煙蘿子,盆里千枝錦被堆。慣與先生為酒伴,不嫌刺史亦顏開。纖纖入麥黃花亂,颯颯催詩白雨來。聞道君家好井水,歸軒乞得滿瓶回。”蘇軾先后七次以張山人為題,寫詩作賦,留下千年佳話。
我們揣摩蘇軾的《放鶴亭記》,不難發覺它有更深層次的寄托。蘇軾與王安石的主張不合,遠離朝廷,不能如愿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和聰明才智,因而不時流露失意的情緒和歸隱的念頭。于是,他借寫《放鶴亭記》,把心中的情感傾訴出來。
鶴與文學的關系一向很密切。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《詩經》中就有“鶴鳴九皋,聲聞于天”的記載。在文人筆下,鶴風姿秀逸,神態瀟灑,被喻為隱士。宋人林逋隱居杭州孤山,植梅養鶴,有“梅妻鶴子”的情趣流傳。張山人養的鶴,“甚訓而善飛”。當鶴歸來,“黃冠草履葛衣而鼓琴”盡享隱居之樂。好鶴已成為文人雅士的癖好。同是好鶴,然而有時結果迥異。衛懿公好鶴,“則亡其國”,“山林遁世之士,雖荒惑敗亂如酒者猶不能為害,而況于鶴乎。”再譬如飲酒,周公、衛武公認為“荒惑敗亂無若酒者”,因此分別作《酒誥》、《酒戒》來規勸別人,提醒自己,然而“劉伶、阮籍之徒,以此全其真而名后世。”在蘇軾看來,有劉伶、阮籍為師,有張山人相伴,不也像閑云野鶴一樣逍遙自在么?
放鶴亭自北宋以來屢圮屢建。現在我們看到的放鶴亭已非原貌。怪不得初到云龍山,瞥見放鶴亭,我心中就疑惑,這個“亭”簡直就像“廳”,怎么叫“亭”呢?后來我了解到,原來不少專家學者也曾對放鶴亭的形制提出質疑,建議把“放鶴亭”改為“張山人故居”。徐州的蘇學專家惠光啟還特別撰文呼吁“徐州重建千年勝景放鶴亭”。放鶴亭是什么模樣,歷來說法不一。北宋著名詩人賀鑄的《游云龍山張氏山居序文》有這樣的記載:“亭下有小屋曰蘇齋,壁間榜眉山所留二詩及畫大枯株,亦公醉筆也。壬戍秋,余初至徐,張惠然見臨,繼相招為山中游。女仆侯門巷,青桂雙翠鬢。蘇齋軒明,餅火焚椒蘭。墨鬼神護,清詩冰玉寒。森然拱檐溜,架石排瑯旰。東趨放鶴亭,磴道披茅菅。指顧百村落,炊煙村莽間。”清人吳友如的畫“放鶴亭圖”,展現在峻嶺之間的放鶴亭,多級斗拱,秀麗攥尖,亭頂全面鋪瓦。朋友對我說,“放鶴亭”是現在的“廳軒式”,還是將來純粹的“亭”,已不重要,重要的是登臨云龍山,感受放鶴亭超塵脫俗的仙境,領悟蘇軾清靜無為的理想追求,獲得情愫的升華,心靈的滿足。
放鶴亭是古往今來人們的游覽勝地。乾隆皇帝曾四次登云龍山拜謁放鶴亭,并御筆書寫蘇軾的《放鶴亭記》。毛澤東在游云龍山時曾稱贊《放鶴亭記》文情并茂,成為流傳千古的著名散文。人們鐘情于放鶴亭,正好印證一位偉人的那句話,世上決沒有無緣無故的愛。我想,如果蘇軾在徐州沒有抗洪保城的壯舉,沒有祈雨救災的虔誠,沒有尋煤冶鐵的執著,決不會贏得徐州人千秋景仰和緬懷。我在徐州會上會下,常聽到徐州人自豪地尊稱蘇軾為“我們的老市長”。我覺得這句話雖平常而分量卻很重。它流露出徐州人感恩的高貴品質和對蘇軾敬仰的深情。徐州是全國幾個保護和修復蘇軾遺址作出顯著成績的城市之一。